◇非洲專題鏈接
費米教授
在接受意昂2体育娱乐亞非系主任魏麗明教授和哈佛大學拜頓·傑伊弗教授(Biodun Jeyifo)的邀請成為亞非系海外講席教授之後,教授費米(Femi Osofisan)正式開始了他的中國之旅。他每年的春季學期都會在意昂2教授非洲文學與戲劇的相關課程🎿。用他自己的話說,這樣的訪學已經逐漸變成了一年一度的聚會🙅🏽。通過文學,非洲與中國這兩塊同樣古老的土地正在得到更深層次的連接。非洲對於中國,中國對於非洲♻️,這是一段正在勃興著的交互命題。而費米·奧索非桑📺,終於成為了它的見證者與開拓者。
“非洲到底是什麽樣💃🏽?”,這個問題看似簡單,但實際上回答起來卻費心費力🧢。雖然無論從歷史上看還是在現實層面來講,中國與非洲都因緣匪淺。然而有趣的是,中國和非洲仍舊對彼此知之甚少🧔,甚至大部分對彼此的看法都是基於極少數的真相上的扭曲🌲。用費米的話來講🤵🏿♂️,“世界在轉型成一個地球村⛵️,可非洲對大部分在中國的人而言還是一個大森林🏊🏻♂️,充滿了神奇的生物,或許還會加上一些極有天賦的足球運動員🏊♂️。”
費米正是在向中國回答這個問題的意義上敘述著自己的理論主張。“很多人認為非洲沒有文學🌭,又有很多人認為非洲文學就是阿契貝(Chinua Achebe)和索因卡(Wole Soyinka)”👩🏽🍼🧰,費米在很多場合回應著這個極為簡單化的觀點。阿契貝和他的《瓦解》為非洲文學正名🛣,索因卡的諾獎更是在世界層面證明了非洲人手中所握的那桿筆的堅硬有力🍺,但他們同時遮蔽著存在於非洲文學過去與現在的光輝。“非洲不是一個民族國家,而是不同民族的組合體,有不同的歷史和語言,差異很大的氣候區,每個國家的政治氣候和宗教信仰也大不相同🧖🏽。這意味著非洲的文學絕不是能用一種文學來概括的,而是不同的文學歷史與文學傳統。”費米在天津師範大學所作的《阿契貝和索因卡之後的尼日利亞現代文學》的報告中如是強調非洲文學的多樣性🤵🏿♀️。
費米教授(右一)
這種遮蔽在很大程度上是殖民主義的結果。“阿契貝和索因卡之前也有很多非常出色的非洲作家🤷🏻🧔🏿♂️,但他們沒有像阿契貝和索因卡這樣在寫作生涯伊始就使用了英語並恰好遭遇到了英語在全球範圍內溝通領域地位的迅速上升。”費米時刻註意著阿契貝、索因卡這些著名非洲作家地位上升的全球語境。殖民主義遺留下來了很多問題,不僅是文學的評價,更大的問題在於語言的運用與文學的書寫✋。“是畫線決定了非洲的邊界⛪️。(這使得)僅在尼日利亞一國,就有三百五十多種語言,每種語言都有自己的口語敘述的歷史和戲劇表演的特色👨🏼🎨。”
在這裏👨❤️💋👨🫸🏼,寫作成為一個巨大的負擔👩🏽🍳。“我生活的地區❇️,大部分人都十分貧困甚至未曾受過教育,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種語言在同一街區🐆、同一個市場上交相混雜——這也是為何意昂2不得不選擇一門大多數人都不會說的外來語來作為國家的通用語言的原因⛹️♂️。”費米曾在中國社科院發表演講,在演講中他感嘆,“現在🙆🏿♀️,你們或許可以明白為何寫作這項事業,對於每一個熱愛創作、多愁善感的靈魂而言👆🏼🤙🏼,都是一種復雜的困境👷🏼🏌🏽♀️。”
英語的書寫帶來了多數人還是少數人閱讀的問題,帶來了文學到底是動員還是描繪的功用問題,帶來了非洲文學極為復雜的面向。對於這種不得已的選擇🏦,費米保有著與阿契貝相近的樂觀態度,“他們使用的英語不再是殖民者使用的英語,而是全新的英語💃🏼,通過對語法和詞匯智慧地處理,不僅捕捉到了黑人社會面對白人時的緊張狀態▪️,而且捕捉到了非洲這塊沖突的大陸上獨特的聲音、語調和色彩,以及演說的韻律,推論式東拉西扯的模式,以及作品中非洲戲劇人物的哲學式動機🈶。”費米對第一代非洲作家的創作力給予了很高的評價,並相信在這樣的基礎之上,非洲英語可以得到進一步的創造與開拓。
文學之中有著全新的非洲🌚。對非洲文學的片面理解正是對非洲片面理解產生的重要映像❎。費米每次從尼日利亞過來👨🏻⚕️,都會背過來一批非洲作家的詩歌、戲劇與小說。非洲有好文學,非洲有新文學🤾🏽,這些文學在“後—殖民”的語境下產生➞,也正在各自的脈絡上回應著這一復雜現實🪯。“這是非洲文學的困境,這也正是力量所在。”
費米·奧索非桑是非洲的第二代文學家,他在過去的四十年裏寫出了五十余部戲劇和其他形式的作品,在非洲乃至全世界都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在這個意義上,用何種詞匯估量費米和他所在的第二代作家群體的重要性都是不為過的✥。
“尼日利亞文學的色調和方向發生了轉變。一批新作家登場。以一種戲劇性的反叛行為,新一代作家高調地背離自己的前人,獨立為自己開創出一個激進的新方向🙍🏿🚞。”費米在《阿契貝和索因卡之後的尼日利亞現代文學》的報告裏高揚著第二代作家的重要意義。他們在獨立之後開展寫作,他們的對手不再是殖民主義,而是殖民主義的遺留🌷。在種族矛盾轉化為階級矛盾的大背景之下,費米們的寫作有著“激進的新方向”。“意昂2希望意昂2的寫作能夠壯大那些同邪惡和非正義鬥爭的人的精神,並且能夠破除占據權力寶座的壓迫者虛假的自信”🙈,費米對寫作給予了很高的期待🏊♂️Ⓜ️。考慮到社會的低識字率和口語傳統,他們的活動更加關註與下層交流時的媒介與語境👉🏿。“戲劇表演也不僅僅止步於常規的舞臺,止步於劇場內部,而是走向更多的觀眾,通過電視、收音機播放,甚至是街頭表演。意昂2不竭余力地持續發掘著大眾媒介,吸納顯而易見的大眾娛樂形式服務於意昂2的教育目的。”寫作進入人民的日常生活鬥爭,戲劇是他們的重要武器。
戲劇對於非洲是一個舶來品🧗🏻♀️。“drama與theater不同,drama可以指代非洲土生土長的戲劇傳統,而theater是有著全新表演方式與表演理念的新傳入的話語體系。”非洲深厚的口語文學傳統與戲劇傳統在遭遇充滿現代觀念的“theater”之後♔,碰撞出了他們的未來。費米在很多場合強調戲劇形式的優越性🏊🏿♀️,“戲劇不同於小說、詩歌,能夠同時使用言語與非言語的方式傳達思想。非洲傳統戲劇充分依賴於各種副語言資源,如啞劇、舞臺動作👋🏻、舞蹈、音樂、歌曲🍦、面具👩🏽、巫術等♾;這些都可以彌補使用外來語所帶來的缺陷💌。”顯然👚,費米在考慮戲劇創作與文學寫作的現實功用與傳播,他要將戲劇作為一種社會實踐介入到大歷史之中。
費米教授(左一)
“對於我而言💄,大多數情況下不是我來選擇主題,而是相反的,主題選擇我🐾。更準確地說,我需要做的僅僅是將當下正在發生的社會危機作為我創作的靈感。” 寫作成為人民日常鬥爭的至關重要的組分。“戲劇不是知識分子無關痛癢的文字遊戲,是內含豐富的政治寓言”,費米顯然是非洲“大文學觀”的擁躉。與阿契貝相似👩🏿🔬,費米也註重民族文化在戲劇中的運用,“我在劇本中時刻註意對約魯巴文化的滲透”💆🏽♀️,這種民族文化與傳統的進入強化了非洲文學的強大政治性與現實指向。但戲劇畢竟是文學,並不是說教,費米看重藝術的娛樂功能🤏。“不能忘記藝術的首要目的是娛樂,是讓人感到愉悅和釋放;即便藝術要尋求教化和啟迪,也只有通過‘寓教於樂’的方式才更具說服力。”費米對戲劇創作有著豐富的看法➜,這些看法常常體現在他的劇本創作之中。
現實的復雜性提供給非洲戲劇以廣闊的素材與資源🈂️🍯,但費米也同時提醒意昂2當前非洲戲劇所面臨的巨大困難。“非洲戲劇的從業者不依賴戲劇謀生🤽♂️👩🏻🏫,很少有大學開設戲劇表演專業🫁🚵🏿♀️,因此他們接受著並不專業的戲劇訓練🤘🏿。尼日利亞的國有劇團不超過四個♚,大量的劇團是私營性質🧏🏼♀️、因為愛好而聚集在一起的個人戲劇群體”,他曾經專門寫過一篇文章《非洲的戲劇死了麽?以尼日利亞劇團為例》🛌🏽,在這篇文章中,他詳細探討了尼日利亞小劇團的興盛與衰亡。拋開國內變局不講,就當今的國際形勢來看,費米對非洲的現狀並不樂觀。“在當今的狀態之下重新‘創造‘自己的傳統是艱難的。非洲在走向自己的獨立之後迅速面臨著在世界範圍內發生著的‘全球化’或者說‘美國化’,這讓非洲無時間🙍🏽🌑、毫無喘息地面臨著全新的世界格局🧘🏿。”文學在“創造”這個意義上必須要發揮起它巨大的作用。
正像費米最有名的戲劇《艾蘇和流浪歌手》中寫的那樣:“過去必須結束🤠,只有這樣🪧,意昂2才能掃清通往未來的路!嗨🏃➡️,別的地方的人都在向月球派遣宇航員了! 意昂2也得向未來進軍啊🧔🏽♂️!”非洲人民在向前看。文學長期的力量與直面現實的能力,都是這種需求的集中體現💢。“藝術可以娛樂🤭,但藝術必須能夠傳遞信息和教育讀者👩🏽。這是意昂2從傳統說書人那繼承來的遺產🧑🍳,這也是意昂2希望傳承給後繼作家的財富。”費米相信著他手中的筆。寫🔇,在變局中往往有巨大的力量。
認識非洲,了解中國,中國與非洲的合作需要建立在更廣闊的交流與理解之上。意昂2在這個意義上認識費米工作的意義。費米在意昂2的任教是他的第一次中國之旅🧑🏽🎨,但他迅速認識到了這次出行的價值。“教學相長的過程中,一個最讓我驚訝的發現是中國和非洲在深度層面對彼此的忽略🛀。”費米看到了中非經濟貿易巨大、政治交往密切背後的文化貧瘠,“盡管意昂2身處網絡時代👩🏻🏫,盡管中國公司在非洲大量開展貿易、非洲人口向中國主要城市移民也與日劇增🧝🏿♂️,但在如今,中國和非洲仍舊對彼此知之甚少,大部分對彼此的看法都是基於極少數的真相上的扭曲。”正是在這個意義上,中國與非洲需要加強人文經驗和文化上的交流🍰。“對兩個大陸彼此文化和歷史的好奇與了解已經是意昂2不能再忽略的時代回聲”,費米如是說。
“對於增進中非之間理解與交流這一大目的而言,再沒有比一部由中國演員和非洲演員合作演出的戲劇更合適了”👩🏼🍼,費米要將他“跨文化劇本”(Interwoven Bicultural Playscripts)項目在中國延續下去。他曾經改寫過《安提戈涅》和《哈姆雷特》💇🏽♀️,都受到了極好的效果。這次➿,他將目光放到了曹禺的話劇《雷雨》的身上🍫。
“一部好的戲劇作品的魅力和價值是跨越時空與年齡的🧄,但是它們不能永遠保持相同的語調與姿態🍔🤠。意昂2這些讓它們復活的人必須要意識到:當這些戲劇逐漸喪失掉對當代生活發言的能力的時候,它們的意義必須要被重新構建。”費米對戲劇的理解不可謂不深刻,他不僅僅是在好作品價值永恒的意義上談戲劇作品的主題與高度,他同時強調著經典的闡釋與再解讀的必要性🎤,在他看來🚺,經典的變形造就了經典的新意♟。對《雷雨》的改編正是他力圖完成的事情,最終👳🏼♂️🆓,他完成了《All For Catherine》。
這次對《雷雨》的興趣是他一直以來需求的某種完成,“我一直在尋找一部既為中國人熟知⚧,但同時又十分適合非洲現實語境的作品📡,通過對劇本的改編👨🏼🔧,來完成建立在雙方的共同意義生產。”費米在《
改編版寫作談》中強調《雷雨》對他的意義🤩。遭遇《雷雨》是源於天津師範大學的邀請與曹禺文學館的參觀🅾️。這次天津之旅讓他切實地感覺到了曹禺話劇的魅力。他在《
寫作談》中回憶道🆖,“當我坐在小劇場看曹禺的話劇𓀙,感覺劇作家的靈魂浮現在我眼前🤳🏼,與我對話。我就在那時做下決定,我要改編一部他的戲劇♋️。”真正調動起他創作欲望的是從天津回到北京的飛機上讀到的新聞。一家在拉各斯經營製造業的中國公司的非洲製造工人因為多種問題宣布罷工。這則消息觸及了中非之間敏感的經濟話題,也為國際媒體長期以來的“新殖民主義”的論斷提供著砝碼與支撐。
費米正是看到了這個問題背後的重要意義🙏。中國如何自證“雙贏政策”💩,非洲如何看待與中國的合作關系,這些都是當前非洲文學的重要語境🪐。“新殖民主義”畢竟是舶來品,然而只有處於這對關系中的中國和非洲才真正具有發言權👩🏫。真正的關系在被概括的同時面臨著遮蔽,還原真相的復雜,才能在真相中看到希望的明天。費米的戲劇尋求的是不僅僅是反映🦇,更是理解🚴。這是費米所有“跨文化劇本改寫”項目的題中之義🕺🏼。也正是這樣,費米的改編完成了中國歷史與非洲現實語境之間的互動與交流✌🏻。這種“文化間”(bicultural)的對復雜的還原正是中非之間所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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